研究近代史 不看蒋介石日记是很大损失

3月29日下午三点，著名历史学者、“蒋介石研究第一人”杨天石教授，做客“知而行”越众学堂之季我努沙龙，在位于清水河的深圳越众产业园·越众历史影像馆开讲“抗日战争时期的蒋介石”。听说杨天石要来，大批读者提前预约，以致座位很快就被一抢而空。深圳晚报作为深圳独家支持平面媒体，提前对杨天石先生做了专访。

今年已经79岁的杨天石先生，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相匹配的忙碌。这种忙碌，是杨天石在民国史研究，尤其是蒋介石研究中受关注度的一个侧面。百度上一输入“杨天石”，其后面会自动跳出“蒋介石日记”等字眼。关于蒋介石，杨天石已经先后出版了《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还原13个历史真相》等著作。201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这次来深圳，杨天石从他的角度清理史实、还原史实，评点蒋介石在抗战时期的功过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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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打”的提法缺乏分析

深圳晚报：蒋介石选择抗日，一直被认为是“迫于无奈”，这个说法现在已有所变化。蒋介石对抗日最初的真实态度是怎样的？

杨天石：蒋介石抗日，基于日本帝国主义侵华不断加深、加剧，忍无可忍，才决定应战。蒋介石的这一决策在西安事变前就形成了。例证之一，是1936年9月，两广事变和平解决，蒋介石就决定“此后应集中于对倭”。他命令冯玉祥、程潜等人拟具抗战方案，命令南京中央政府各部门做迁移准备，计划由张治中、黄绍竑率军消灭在上海的日军，然后到华北抗日。同年11月23日，他命令傅作义率军进攻日本准备制造的“大元国”的首都——百灵庙，从而打响绥远抗战。关于这些情况，我写过《绥远抗战与蒋介石对日政策的转变》一文，可以参看。

深圳晚报：对国民党抗战的评价，曾经长期是：“袖手旁观，坐待胜利”。国民党军队还曾经留下“不禁打”的印象。我们应该如何认识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的功绩，以及蒋介石在抗日战争中的功过是非？

杨天石：“袖手旁观，坐待胜利”，这些提法出现于抗日胜利初期，当时国共两党正为争夺胜利果实而斗争。这些提法已经被史实证明是不正确的。至于“不禁打”，同样不正确，缺乏分析。中日两国国力、军力相差悬殊，面对长期准备、蓄谋已久、用武士道精神培养的日本法西斯军队，中国军队在一段时期内打败仗，大面积地丢失国土，这是难免的。何况中国军队还打了许多漂亮的胜仗呢！例如台儿庄、长沙会战、滇西、缅北作战等等呢！

要说“不禁打”，其实，二战初期，英、法、美、苏的军队都是如此。德军进攻苏联，两个星期内长驱500公里，半年之内，俘获苏军280万人；法军在6个星期内全军、全国投降；日军进攻香港，英军只守了17天，全部投降；进攻新加坡，仅7天，英、澳、印联军10万余投降；进攻菲律宾，仅5个月，美军总指挥温莱特将军投降，近10万美菲联军成为俘虏。

深圳晚报：同为反法西斯战场，为何西方世界对中国的抗战估价始终比较低，这是为什么？

杨天石：这首先在于“西方的傲慢”，英国首相丘吉尔当时就看不起中国。其次是国共内斗，彼此攻击、贬低对方。国民党指责中共“游而不击”，中共批评国民党“消极抗日，积极反共”。我们自己在自我否定，西方世界怎么会给你一个恰当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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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蒋介石日记的可信度有高低不同的评价

深圳晚报：2006年3月，蒋介石日记的第一批在美国开放时，您与另一位学者张海鹏是第一批等在档案馆门口的中国学者。可否谈谈您开始关注蒋介石日记的过程？为何会四赴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手抄蒋介石日记？

杨天石：上世纪80年代，我接受任务，主编《中华民国史》第二编第五卷（现在是第六卷），在南京读到蒋介石的老师和秘书毛思诚摘抄的《蒋介石日记类钞》，写了《中山舰事件之谜》，得到胡乔木的很高评价，后来又出版了《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一书，得到“华夏英才基金会会”的支持、赞助和国内外学界的重视。此后，我即开始追寻《蒋介石日记》的全部完整本。先是在台北发现《困勉记》《省克记》《学记》《爱记》《游记》等《蒋中正五记》。2005年，美国胡佛研究所的马若孟、郭岱君两位学者到北京，邀请我于次年《日记》开放时到美国去阅览、研究。总计，我分4次，4年，共用10个半月时间，读完了现存蒋介石的53年的全部日记。

深圳晚报：很多人关心蒋介石的日记有多大的可信度，有人甚至批评靠蒋介石日记写的历史不靠谱，称蒋介石只是在“日记中抗日”，您怎么看这个问题？蒋介石日记在您对历史的书写中，主要起什么作用？

杨天石：对蒋介石日记的可信度有高低不同的评价，我一再说过：“研究中国近代史，不看蒋的日记是很大的损失；看了，什么都相信，也会上当、受骗。”多年来，我多次奔走于太平洋两岸，在日本、美国、英国以及中国台湾、南京等地收集资料，目的之一在于研究、审核蒋介石日记的真实性，读懂其内容。我2014年出版的《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还原13个历史真相》，其中有一篇研究重庆谈判的文章——《蒋何以邀毛，毛何以应邀》，可以说，使用了美国和俄罗斯我能找到的所有材料。100多条注释中引自《蒋介石日记》的不过十余条。有人说我仅凭蒋日记做文章，那是没有读我的书，仅凭想象和猜测。至于说蒋介石“日记抗日”，更是无稽之谈。蒋日记中，确有大量慷慨激昂的抗日言论，但是，在现实的正面战场上，中国军队一般战斗38931次，大的会战22次，主要的战役111次。难道这些战斗和蒋介石无关吗？

我发现，凡是贬低、完全否定蒋介石日记的人，几乎都没有直接读过、见过蒋介石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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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蒋粉” 只是力求有一个客观叙述

深圳晚报：研究蒋介石这么多年，为何不写一部蒋介石传？听说有出版社甚至把出版合约都递到了您的手上。

杨天石：我的研究习惯是，不读完或大部分读完研究对象的主要资料，我绝不动笔。早些年，美国的汪荣祖教授邀我和台湾的李敖合写《蒋介石评传》，结果，他们的书出版多年了，我却至今没有动手。

深圳晚报：很多人很好奇您为什么要研究蒋介石，甚至很多人认为您是“蒋粉”，最后可否谈谈当下做蒋介石研究的意义。

杨天石：我研究蒋介石，最初是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主编《中华民国史》中的《北伐战争与北洋军阀的覆灭》，蒋介石是北伐军总司令，我不研究他行吗！后来研究他，是因为他在近代中国历史上的地位，他是辛亥革命以来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参加者，或决策者、领导者，不研究他，许多相关历史都说不清。即以中共党史而论，能够不写蒋介石吗？

我不是“蒋粉”。在我目前已出的著作中，都在力求对蒋有一个较为客观的、公正的、比较符合历史本来面目的叙述和评价。例如，我认为，蒋大陆时期，有领导北伐、领导国民党和国民政府进行抗战，台湾时期，建设台湾，坚持一个中国，反对台湾独立等功绩，难道不对吗？我的书，对蒋也有严厉的批判，例如，我指出，蒋十年清党剿共、三年反共内战是大过，台湾时期厉行“白色恐怖”也是过。在个人特性上，蒋坚毅有恒是优点，而其缺点，则有早年好色、多疑、暴躁、自恋、自我中心等多种。

去年，有个别人对我的蒋介石研究提出了彻底的、摧毁性的批判，但也就在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我的最新著作《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还原13个历史真相》获香港《亚洲周刊》及北京《作家文摘》十大好书奖，可见人间自有公论。

目前研究蒋介石，有助于准确地为蒋介石作出历史定位，进一步提高中国近代史的科学水平；也有助于促进两岸和平关系的发展，促进华人世界的团结，促进民族和谐、国家统一大业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