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巴顿将军”钟伟一打靠山屯

三年内战中，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第五师前后打过两次靠山屯战斗。一打靠山屯是林彪指挥五师师长钟伟打的，此战为我军历史上步兵、炮兵、装甲兵首次协同联合作战，历史意义重大。二打靠山屯是钟伟胆大包天三次违抗林彪军令，最后反过来“指挥”林彪调兵遣将打了个大胜仗。相形之下，一打靠山屯长期以来罕有人知，乏人问津。

战前的调兵遣将

1946年6月，东北民主联军自四平失守、长春撤退后，处境非常困难，东北解放区的面积大大缩小，南满、北满根据地处于被分割的局面。国民党军占领了从山海关到松花江以北的主要大城市和重要的铁路干线，面积约占东北总面积29%，人口占53%。当时东北国民党军拥有正规军七个军，大约25万人，配属两个炮兵团，两个工兵团，一个装甲汽车团，两个辎重汽车团，两个通信团，一个坦克营，以及接收改编的伪满保安队，总兵力约40万。由于战线过长，兵力不足，无力向南、北满同时发动进攻，国民党军采取了“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方针，将进攻重点转向南满，在北满前沿处于防御态势。在长春、德惠、农安、九台、吉林等地，敌军仅留下新编第一军两个师和第六十军一个师分散驻守。

因美国调停中国内战，1946年6月至10月，东北民主联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休整时间，得以调整战略部署，剿灭后方土匪，建立根据地，稳定整训部队，补充新兵和武器装备。我军南北满主力部队整编为五个纵队(军)和十个独立师，四个炮兵团，一个战车大队，加上地方部队，总兵力约35万。针对敌军“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军事战略，东北民主联军确定了“坚持南满，巩固北满，南打北拉，北打南拉，南北满密切配合”的战略方针。即南满部队坚决抗击敌军主力的大规模进攻，北满主力部队则趁机越过松花江南下，集中优势兵力，在敌军分散驻守的长春、吉林等地区，远程奔袭，围点打援，歼灭孤立和分散之敌，调动国民党军回援，使其陷入两线作战、腹背受敌、顾此失彼、南北皆误的被动境地。

1946年11月初，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司令员刘震，政委吴法宪)三个师首先出动。当年6月，为防御国民党军进犯哈尔滨，我军炸毁了松花江铁路大桥。因此，二纵乘火车从后方呼兰县等地出发，绕道齐齐哈尔抵达松花江南岸，然后行军到德惠、农安一带，破敌中长铁路，封锁交通，寻机歼灭孤立分散之敌。随后，北满主力一纵(司令员万毅)、六纵(司令员陈光)六个师，从哈尔滨南北地区乘坐火车来到松花江南岸，在农安、扶余地区集结待命，配合二纵对敌军发起进攻。

靠山屯位于长春西北，哈尔滨西南，是吉林农安的一个小镇，地处饮马河和伊通河交汇的平原，恰好是通往德惠和农安两条公路的交叉点，北面靠山，南面是平原，扼制了松花江五家站渡口东西很长一段江面，是国民党军北满防线的前哨阵地，战略地位非常重要。11月20日，二纵五师骑兵侦察连发现，此地驻扎了新编第一军第五十师第一四九团一个营以及警察、土匪、保安队等地方武装共约700余人，远离主力，孤军深入。二纵司令员刘震当即将此地敌情、兵力部署和作战决心报告“东总”，准备对靠山屯发起突然袭击。

得知敌军布署后，林彪命令二纵五师配属总部炮兵第一团(配备日式大口径重炮十二门，其中野炮八门、山炮两门、榴弹炮两门)，担任远程奔袭和攻击围歼靠山屯之敌的作战任务。林彪决心杀鸡用牛刀，以“东北部队中之头等主力师”围歼新一军一个营，彻底消灭这股骄狂轻敌的突前之敌。

林彪的秘密武器

东北民主联军二纵五师装备精良，作风硬朗，意志顽强，以擅打硬仗恶仗出名。师长钟伟(1915-1984)，湖南平江人，1930年参加红军，曾任红一方面军第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连政委、团政委，第十五军团(军团长徐海东)师政治部主任，新四军豫鄂独立游击支队团政委，因与与支队司令员李先念脾气不合，钟伟一气之下带着老婆、孩子和警卫班跑了，历尽艰辛，在苏北找到了原红三军团老上级、新四军第三师师长黄克诚，出任第三师团长、旅长，东北民主联军师长（编注：钟伟也是《亮剑》主角李云龙的原型，因其战功卓著，颇具传奇色彩，被誉为“中国的巴顿将军”）。

为了配合五师作战，防御敌军增援，林彪命令一纵一师(师长梁兴初，政委梁必业)佯攻德惠；二纵四师(师长陈金钰，政委李雪三)在农安、哈拉海之间附近准备打援，并以一个团佯攻农安；二纵六师(师长兼政委吴信泉)为战役预备队，应对突发意外事件。为了消灭新一军一个营，林彪调兵遣将，精心布阵，煞费苦心。对此，五师师长钟伟心服口服，毫无异议，表示坚决完成战斗任务。

五师的作战对手新一军是全副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军王牌部队，军长孙立人毕业于美国弗吉尼亚军事学院，与五星上将马歇尔是校友。新一军抗战期间曾是扬威异域的中国远征军，在印度兰姆迦受过美军顾问的严格训练，在缅甸和印度与日军进行过残酷的血战，官兵中多是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不但擅长在强大火力掩护下的进攻作战，而且善于依托坚固工事进攻坚守防御，其官兵公开吹嘘，论战斗力一个国军顶得上十个民主联军。

为了慎重初战，确保在战斗中对王牌军新一军拥有压倒性火力优势，林彪下令，将当时全军唯一的一个战车大队从牡丹江地区东安县经火车和牵引汽车输送，秘密调运到靠山屯前线参战。

战车大队是林彪的秘密武器。1945年8月日本关东军投降后，在东北地区遗弃了一批重武器装备和器材。我军进入后，立即着手收集日军遗弃的装备，组建自己的坦克部队。到1946年7月，东北民主联军已经拥有一个战车大队，下辖三个坦克中队以及汽车队、警卫连、修理厂等直属分队，装备日式坦克二十余辆、牵引车十余辆，装甲车和汽车三十余辆。

根据总部命令，战车大队奉命以第一中队的七辆坦克配属五师主力进行靠山屯战斗。当年战车大队装备的坦克以“九七式”中型坦克为主。它名为中型坦克，实际上战斗全重只有十五吨，相当于美国援助国民党军队的轻型坦克，主要武器为一门五十七毫米火炮，携弹量一百二十发，辅助武器为两挺重机枪，携弹量四千零三十发。“九七式”坦克是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装备部队的最成功的一种坦克，曾广泛用于日本侵华战争、东南亚战争和太平洋岛屿的争夺战中。

外围的恶战与总攻的顺利

11月22日下午，五师师长钟伟、政委王凤梧率领全师从50公里之外出发，开始向靠山屯奔袭。由于所用军用地图陈旧，路线不准，部队白走了很多弯路，加上受敌机威胁，部队组织防空，减缓了行军速度，到达靠山屯时已是23日下午5时。新一军一个营已有两个连于当天中午闻风而撤，仅留下了一个连一百二十余人，配备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九挺、六○毫米迫击炮六门，另有保安队陈淮纲部90余人配备轻机枪两挺从外围撤守靠山屯。在靠山屯外围西北面，保安队傅德辉部460余人配备轻机枪十挺、掷弹筒两具防守田家粉房。这些最新敌情，第五师在战斗打响后才逐渐查明。

23日下午6时，为了尽快肃清外围之敌，免除侧翼威胁，以便对靠山屯发起总攻，第五师第十五团第三营在敌情不明和缺乏炮兵掩护的情况下，匆促开始进攻田家粉房。此地距靠山屯约两公里，村落中央有一个大型粉房，是一个呈梯形的院落，墙高围厚，四角筑有炮楼，墙外四周还有多处坚固的碉堡。三营起初仅以一个连发起进攻，占领三个小圩子后，搜索疏漏，误以为已经占领了整个粉房，当临近粉房大院时，保安队傅德辉部居垒固守，顽强抵抗，火力猛烈。三营不讲战术，不利用地形，以密集队形猛冲猛打，遭受了重大牺牲，副营长阵亡。战斗打成对峙之后，因通讯联络疏漏，三营没有及时向师部报告最新战况，也没有给炮兵指示目标，请求炮火支援摧毁敌军工事。

当晚，钟伟在靠山屯焦急等待，再三督促第三营连续进攻，迅速解决战斗。迟至23日深夜24时，十五团团长颜文斌根据敌俘口供，向师部报告了最新敌情：“田家粉房是一单独据点，有傅部六七百人据守，难于攻下。”钟伟当即命令第十五团第一营配合三辆坦克赶赴田家粉房增援，以步坦协同战斗消灭傅部保安队。师主力仍然部署在靠山屯，准备与新一军打一场硬仗恶仗。

第一营和三辆坦克赶到战场后，战车大队大队长孙三率领全体乘员在夜色中勘察了地形，当即下令：二号坦克居中，一号坦克在右，三号坦克在左，攻击目标为粉房大院，以炮火掩护步兵冲锋，消灭敌军机枪火力点，协同第一营完成战斗任务。三辆坦克威风凛凛，横冲直撞，高速向大院冲去。其中三号坦克率先冲到了院落围墙下，撞垮了大门旁边对步兵威胁最大的一个碉堡，可惜在倒车时，由于夜间视度不良，陷进了一个水坑。一号坦克在跟进冲击过程中，一不留神掉进了一个粪坑。尽管如此，两辆坦克在水坑和粪坑中仍然坚持战斗，继续以炮火和重机枪支援步兵进攻。守敌见此情景，集中火力向二号坦克和伴随步兵猛烈射击。二号坦克因躲避敌弹，紧靠墙根，一时难以发挥火力，与此同时，一营三个连被高墙上敌军保安队的机枪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战斗再次进入僵持阶段。

关键时刻，孙三大队长果断命令，二号坦克加大马力驶出墙根死角，撞开了田家粉房大院的大门，同时用重机枪压制住企图堵上缺口的敌军，接着用炮火将高墙上的炮楼和周围的碉堡一个一个掀掉。然后，第一营的步兵端着闪亮的刺刀，在一片喊杀声中冲进了院内。同时，第三营趁机从另一方向强攻，吸取前半夜教训，避开街道，以逐屋爆破的方式向敌军核心阵地推进。出乎意料的是，傅德辉部居然顽抗到底，虽然被我军坦克碾死两人，但仍然不肯投降，甚至有一惯匪敌兵孤身突围后，以一当十，杀伤了我追击战士十余人。这场恶战一直打到24日拂晓，五师十五团终于艰难地占领了田家粉房。因熟悉地形和夜色掩护，大约120余名敌军保安队官兵突围逃脱。

相比之下，进攻靠山屯却非常顺利，毫无悬念。因总攻准备已完成，时间紧迫，钟伟拍板决定，不必等待外围战斗结束，立刻开始进攻靠山屯。24日凌晨4点30分，炮一团的十二门重炮和五师炮兵营的轻重火炮猛烈开火，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炮火准备，震耳欲聋，地动山摇，摧毁了守敌的防御工事，压制了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反击火力。接下来，在四辆坦克掩护下，五师第十三团自西向东，第十四团自东向西，两个团像两把锐利的尖刀一样插入靠山屯。敌军因工事被摧毁，兵力和装备处于绝对劣势，毫无还手之力。两个小时后，一打靠山屯战斗胜利结束。

战绩不佳的总结

战斗结束后，五师才发现，靠山屯守敌仅是新一军一个连，令钟伟哭笑不得。此役毙敌105人，伤敌86人，俘虏362人，合计553人，缴获六○炮四门，掷弹筒两具，重机枪一挺，轻机枪20挺，冲锋枪23支，步枪251支，汽车4辆。五师共计伤亡减员329人，一名副营长阵亡，师作战科副科长、两名副营级和11名连级干部负伤。如果不计俘虏的话，我军伤亡减员(329人)大大高于国民党军(191人)。从缴获武器的角度看，当时东北一纵主力师一个连配备轻机枪12挺，掷弹筒6具，六○炮两门，所以，缴获堪称微不足道。

一打靠山屯之所以战绩不佳，伤亡较大，与情报不准确造成的攻击重点失误有直接关系。为了速战速决，避免因德惠、农安敌军增援造成被动局面，五师远程奔袭赶到靠山屯后，没有采取侦察捕俘手段，进一步查明敌情，而是仓促地发起了外围田家粉房战斗。鉴此教训，林彪后来总结出了“四快一慢”的战术原则。其中所谓“一慢”，即在攻坚战斗打响前，“必须把敌情地形侦察完了，攻击点选择好了，各部队已开到攻击准备位置，火器已进入了阵地，一点两面的布置也摆好了，然后开始打。”林彪强调：“在这一问题上要沉住气，上级催骂，派通讯员左催右催，这就要沉着，反正我要准备好了才打。”

战后，二纵五师在靠山屯稍事休息，总结战斗经验，掩护炮兵和坦克向后方转移。五师官兵并未因打了胜仗而忘乎所以，反而深刻地检讨了作战中的缺点和不足，引起了全军注意，各部队纷纷翻印，从中吸取经验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