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毅然：“星星之火”知多少？

国人咸知井冈山点燃红色革命“星星之火”，不过这“星火”到底有多少？笔者挖掘汇积，略陈其实。

暴动实况

1927年9月8日湘赣边界秋收暴动，暴动部队正式番号“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余洒渡(后叛变)，副师长余贲民，下辖四个团：原武汉第二方面军警卫团为第一团，团长钟文璋；安源工人、萍乡、醴陵农军为第二团，团长王新亚；原贺龙部二十军独立团为第三团，团长苏先骏；夏斗寅残部为第四团，团长邱国轩。

暴动之初，按计划分三路进军长沙。一、四团从修水出发，先打平江，再攻长沙；二团从萍乡、醴陵出发，先打浏阳，再攻长沙；三团从铜鼓出发，会合二团打浏阳，会攻长沙。11日，三团首战攻克白沙，次日打下东门市。中共中央委员毛泽东从湖南赶来，长途奔波，双脚被草鞋磨烂，不久脚背烂了一个洞，让人临时找椅子绑上两根杠子抬着，跟上部队。

二团本应与三团会攻浏阳，但三团在东门市遭阻，败退排埠。二团不明情况，16日独攻浏阳，虽然得手，但陷入重围，损失惨重。团长悲观失望，当夜带几名亲信逃跑，残部次日星散。攻打平江的一团、四团，前锋刚到长寿街就遇敌，未经改造的四团哗变，转身与白军夹击一团，一团也垮下来。会攻长沙的计划失败，三团退至文家市。

此前8月30日，长沙沈家大屋省委会议，毛泽东汇报了秋收暴动具体布置，省委决定毛泽东为前敌委员会书记兼师长。会后，毛泽东去安源召开军事会议，传达“八七会议”和省委会议精神。安源会议后，毛再赶往铜鼓三团驻地，中途在浏阳张家坊遇险，被民团抓住。毛用几十块借来的路费贿赂，士兵同意，队长不同意。走到距离民团总部不远处，毛将几十个银圆往地上一撒，团丁忙着抢钱，毛得以逃脱。9月9日，毛赶到三团，第二天即中秋节，他向干部传达了“八七会议”精神，11日向浏阳进发。此时，长沙城内有敌九千余人，6500多支枪，近郊团防局的枪支也不少。

三湾改编

9月19日，一团、三团在文家市会合，收集残部，放弃进攻长沙，向湘赣边界退去。原本五千人的队伍，23日晨从卢溪出发时又遭朱培德两个团及民团伏击，损失数百，总指挥卢德铭牺牲。此后，不时有人掉队，不辞而别，只剩下不到千把人。29日，到达永新县三湾村。当晚，毛泽东在其借宿的“泰和祥”杂货铺主持前敌委员会扩大会议，决定改编部队，具体措施如下：

一、部队建立党的基层组织(营团设党委、支部建在连上、排班设党小组)，原先团才有支部，连只有小组，且均为军官；二、规定官长不准打骂士兵；三、一师缩编为一团，团下设一、三两个营(没有二营)；四、不愿意留队者，一律发五块钱路费，开具介绍信回农村工作，希望回到本地继续革命，将来愿意回来，还欢迎。

此前，中共不在士兵中发展党员，三湾改编后，支部建在连上，党小组先建在排上，党员发展多了再下沉至班，军官与士兵一起过组织生活，士兵可以批评官长，增加士兵的平等感与凝聚力。第四条自愿去留，剩下的都是坚定者，最大限度减免叛变后患。

1951年7月14日《人民日报》，总政主任谭政大将发表《三湾改编》，是有关三湾改编史料的最早公开。该文说部队从战场上一路退下来，每天黎明出发、黄昏宿营，经湖南平江、浏阳、铜陵、萍乡、江西莲花，来到永新县三湾村。部队从一个师缩编一个团，实则仅四百余人，勉强编两个营。四百余人，这就是井冈山星星之火最初的火星(一说六百人、七百支枪)。毛泽东还送给王佐、袁文才100支枪、两挺旱机关枪，因为此时枪比人多。

三湾子弟

参加三湾改编者，后称“三湾子弟”，成为“嫡系中的嫡系”，升擢最快。如黄永胜“三湾”时仅为班长，最后升至总参谋长，中共九大后排名全党第六。1971年，“三湾子弟”剩下不超过三十人，当年的战士至少也是少将，时称“三湾将军”。据笔者有限收集，名单如下：

罗荣桓(元帅)、谭政(大将)、宋任穷(上将)、陈伯钧(上将)、张宗逊(上将)、陈士渠(上将)、黄永胜(上将)、刘先胜(中将)、杨梅生(中将)、张令彬(中将)、韩伟(中将)、赖毅(中将)、谭希林(中将)、王耀南(少将)、龙开富(少将)、杨世明(少将)、余光文(少将)。

谭震林(副总理)、何长工(地质部党组书记、副部长)、刘型(农垦部副部长)、杨立三(总后部长、食品工业部长)。周昆(115师参谋长，1938年3月卷款潜逃)。

“三湾子弟”有一些黄埔生，如张宗逊（五期），陈伯钧（六期）。黄埔军校第五-六期，由恽代英实际主持。一个连120余人，有二三十名共产党员，每连的国民党区分部，三名委员中有两个中共党员。

1977年，何长工重上井冈山，感慨万千，说从武汉出来的国民政府警卫团三千人，现在不到十个人了。以何长工的资历，仅至副部级，自然事出有因。1930年6月，何长工已任红8军长，参加长沙战役；1931年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校长。长征初期，何长工任军委教导师政委、军委纵队第二梯队司令兼政委。遵义会议后，红9军团政委，与军团长罗炳辉率部策应中央红军主力北上。红一、四方面军会合后，任红32军政委。1935年6月两河口会议后，红九军团成为张国焘的右路军，何长工成了张国焘的部下，一度被张利用，虽然很快纠正，抵达陕北后，何长工向毛泽东当面请罪，也得到谅解，但一直不吃香了。1949年后，何长工历任重工业部副部长、代部长兼航空工业局局长、地质部副部长。

影片《永不消逝的电波》李侠原型李白(1910- 1949)，浏阳农民，1925年入团并转党，参加秋收起义，上过井冈山，也是“三湾子弟”。李白参加长征，红五军团无线电队政委。1937年10月，李白由延安来沪设立电台。

毛泽东领导的秋收暴动，时间上晚于“打响第一枪”的南昌暴动。1966年8月，红卫兵砸毁南昌八一纪念馆，要求将1927年9月的“三湾改编”定为建军节。当然，这条建议因“不合理”而未被采纳。

◎裴毅然，学者，上海财经大学教授。